酒是男人命脉里真正的血液,是精神里的另一缕魂魄,一直沽沽不倦地流淌在他们的生命里、驻守在他们的心灵世界里。缺乏酒气浸洇的男人,犹如很少雨露灌溉的禾木,是一种蔫蔫的厌卒,是一曲哀哀的没有激扬音符的弹唱,是一条溪流不知所措的弥漫,是一枚没人点火促其升空的火箭。没有了酒,男人生命里的所有一切,都只是静静地绚烂,不能到达猎猎的辉煌。这样的生活,男人一般怕是不爱的吧。
在硝烟腾腾、马蹄奔奔的战场上,酒是男人看得见的乐趣、摸得着的幸福、精神的麻醉、临时的寄托。凭藉着酒的豪气,他们可以视死如归、断敌根基、在血海里杀开一条生路。这条路,可以送人无归、也可以锦衣而还;在暗剑明刀、云诡波谲的官场上,酒是男人的利器,可以封敌咽喉,可以护己性命,尽管也有两败俱伤的结局,那也是一种恣意自蹂蹂人的快感。在文字恣肆、笔墨纵横的文场上,酒是消魂摄骨的魔孽,凭藉着酒的文字是活泛的、真切的、美丽的,犹如剑走偏锋的邪佞、光漏薄云的突兀,有一种常态不易企及的境界。
古来,关于酒男人的例证真是多多,显着一些的例子是:张翼德因酒而骁勇无比,也因酒而魂归西天。李白先生斗酒百诗,灵光频闪、佳思泉涌,最终成为结缀在璀璨绮丽的唐代硕大诗树之上的一枚精灵之果。这些是另一个时代酒气男人们的传奇了。
在而今没有硝烟的年代,酒场是男人们“刀枪入库 马放南山”的另一战场。因为没有生死的思虑,因为无需抒写的构思,在男人们觥筹交错、推杯换盏的交际里,彼此间徒手相搏,相互间赤诚而灌,因而更见得酒气的干云,如雷挟电的豪爽,抑或是如神似仙的悠然。
曾经见识诸多酒场的角逐。开始只是相敬之间,岂知接下来即是礼节之后的兵虏之阀?于是,桌桌演义着小杯换大杯,大杯换口杯一类的豪情。在酒气的诱惑和挑逗中,最终撕下了男人们温良恭俭让的外表。男人对于酒的情衷于此一现:因酒而胆气豪宕,源酒而性情毕现。木讷被激发成秀口,文雅被兑换成粗犷,野蛮被过滤成温驯,懦弱被放大成勇敢。平日里见识的一切,都会有所改变。觉得:能在酒气里沉定如山的男人,多是魁鳌之辈;在酒气的泛滥里曲意逢迎的男人,半是从属之僚。
有男人的地方,必定有酒气的传说盛行。可以说,在人生的旅程里,除了肉体上的女人,在灵魂的领空里,男人和酒纠缠得最深。酒是男人生命中真正的血液,是英雄的剑胆,是壮士的琴心,是俗人的脱俗之据,是出世之人重染尘嚣的表示。没有酒液充盈的男人,是一柄始终不能出鞘的利剑,只有蜗居的局促和窝囊,不能体会抽取的激荡、也不能咂品收拢的喜悦、没有崭露的挥洒、更缺乏开放的辉煌。
我的家乡诞生了酒圣杜康。一直很感慨杜康浪漫而奢靡的创造,一直很着迷于先人们勇敢而豪情的尝试。曾经去采风,在秦地的白水,感觉每一条干涸的河流,仿佛都在述说着昔日酿造的荣耀;每一阔大的厅房,都在隐隐地传送着杜康们酿酒的声响。
这种声响,经过岁月无知无量的漫漶,传递给我的祖父,使他雄心勃勃地要历练成一位酿酒之师。在繁忙的烧锅坊里,用石石囤囤的糜谷,展示着青春的智慧、计算着财富的脚步、料理着发家的梦想,并最终将自己绝世的商业才华,绽放在浓浓的酒香里。
然而,是否因为这一路走来的酒香啊,在远古时候就已经泛滥着邪佞之气?在每一口阔大的铁锅烧煮的糜谷的翻滚里,在腾腾热浪对于金钱的打造里,在勤勉多慧的祖父以酒换来的金钱里,是否也凝结了诸多无法遣散的忧怨?抑或是在酒气的排遣里,早已经裹携了这一场银财阴谋?最终,祖父的金钱晃花了他人的眼、唤醒了他们的贪欲,随之而来的是对其不择手段的掠夺:在一场人为的病痛里,祖父的生命,被隐秘的掳掠封存在了英气勃勃的青年时代,永远地在梦想中定了格。
这一袭人欲望的迷醉,这一份深重的酒痛,隐隐地沉积在祖母六十多载的岁月之河里。如何得来的,就得如何还回去?因酒而催生的一切,最终靠不住。这或许就是生命的准则。
其实,在日月高速运转、四季不停循环、日夜不断更迭、你我不住轮回往生的各类轨迹里,又有什么东西真的永恒?为什么关于酒的迷醉却这样地深?
记得最早见识酒的面目,还是在六七岁的时候。逢新年的时节吧,兴致颇高的老祖母,居然捧了锡铁酒壶,在高脚的锡铁杯里浅浅地斟了酒水,送到满怀好奇的孙儿面前,让他们来尝一尝这迷醉世人的甚物。这是一种度数极高的烧酒。立时,有辛辣的感觉强烈地刺激着味蕾,禁不住的口水喷涌而出,这才对于大人们昔日筵席上的推杯换盏有了质疑:干吗要相争着、礼让着去喝这一壶呀?!当时,并不知道在祖母的心房里,还封存着一个惨烈的酒魂的故事。知晓此事,当是在懵懂青年之时,祖母来给我护佑稚子,在隐隐的岁月之轮的旋转里,才听闻了这一曲哀音。但因为年代的阻隔,岁月的幽远,家庭的悲剧也变得像是世间的故事?有些许的感伤,并不很痛。
又记起有一年和朋友们东走齐鲁。齐鲁是酒风颇盛之地。当时又正值最兴盛的时候:以“孔”字开头的酒瓶子滚滚不断地流向全国各地。记得在鲁地的酒桌上,大家伙都是使劲儿劝酒。他们根本不相信不能喝酒的托辞。每一餐下来,都会落个心神焦虑、桃腮飞霞的局面。也有呕心挖肺的彻痛,落到此是一种不太美的境地。好在当地的酒,度数并不太高,三十多度的白酒很普遍,因而此类事体也就少些吧。李太白是否也饮用过鲁地之酒?因为他有“鲁酒千杯不醉人”的海量宣言?可能是度数低的缘故,鲁酒也称薄酒。
薄酒也有积重积厚的一面。在酒桌上,酒气飞扬的人,往往也是量雅之人。一次,一位仁兄喝酒过量,言语奇多,厂子里当时正在布置一个展板,此仁兄写得一手好字,就有人拿了广告笔,让他劳动。他气势非凡,嘴里不住念叨,手下却流泄出行云走鹤一般的优美字体,看得人心里痒痒的,觉得喝酒也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。这是对酒感受亲近的第一回。
还有一次。一年返乡时,同行者里,有一位不小心打破了准备带给亲友歆享的酒瓶子,满车厢里,酒香弥漫,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短暂的沉醉,似乎也一下子领略了古远的杜康在揭篦而醉的一霎那的惊喜?是否因此也理解了男人们的酒精情怀?
然而,关于酒的鄙鲁之事也实在太多太糗!
在佛教里,以酒为迷乱之始。一个经典的故事:一人饮酒,见邻妇鸡,遂取刀杀之,准备下酒;邻妇寻鸡,此君又因酒迷色,于是,清净的生活被拉成一团乱麻。所以,为了达到心灵的澄静,佛教主张之一便是戒酒。
在生活里,因酒而起的磕拌,几乎遍布在每个寻常人家的烟火痕迹里。只要悉心体味,可以随意拘捕得到。对于酒男人的评价和纷争也多。有一份不成文的严厉:几乎任何嗜酒者都得不到家人的宽容和笑颜。一位朋友,见酒必喝,逢喝必醉,逢醉必说。什么样的言词都有:不见平日的掩饰拘谨,不见昔日的温文尔雅,坦诚成一性情中人。这样的场面多了,经历泛滥,见识和作为自然赢得众人唏嘘,家人烦怨,因为饮酒过多,毕竟是损伤健康的事体啊。
我家老公每次酒归,酣睡之际,除了给他奉解酒茶一类,数落和叱责简直是不由地喷口而出,要他赌咒,要他誓言,明知不奏效、不管用,还只是去禁箍,去告诫,甚而冷雨狂风。然而,对于存心绽放的心灵来说,有没有酒,其实都是一样的。
酒至半酣乃是佳境,月逢半圆留有企盼。对于和酒跟随了千千年万万月的男人来说,该如何度量、如何把握、如何嗜爱,焉知不是一道迷宗迷性的人生答题呢。
然而啊,酒的雄,毕竟不是人的雄;酒的香,有时候也不能完全地转化成人的香。逢香化臭、善恶遭逢,酒的这一些衍变,可能连酒祖杜康也始料不及吧?否则,怎么会痴迷到以酿酒为创造呢?因而,如何写好男人和酒的关系?如何使酒为我所乐?如何使酒催放美丽的人性而剔除糟糗的味道?就实实在在地依赖手捧酒杯的另一半了。这是看着男人饮酒时女人的心里话;也是我好的差的都不放过、散乱地码文字欲休还说、不了难了的酒之情结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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