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女人我没有见过她,她已经八十多岁了,中风昏迷在床,即将离开人世。
可我不能忘了她,特别是在一个朋友说了她生平的一些故事之后,这些天,就常常想到她,有时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也这样。想到一个老太太,以前在我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。
她是我们当地做紫砂茶壶的工艺美术大师,能拿到她的一把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,在市场上卖到十几万到几十万元一把也不足为怪。可我在这里不是要说她这方面的成就,光是这一点我是不会在意的,钱多钱少又怎么样呢?我反正要不到,也不会去买,这和我没什么关系。
我是说和钱无关的事情。
她68岁才结婚,在这之前,她见了无数的男人,每一个男人她都会把他当作茶壶来比较,她脑子里的审美意识全都和壶有关。比如,有一次,别人介绍了个男人给她,两人一起坐下来喝茶,男人的言谈举止面相气质都不错,她逐步有点心动,可在男人站起来去卫生间时,她在背后看到了他的屁股,立刻心冷下来,等男人回来以后就借故告辞了。她对热心而又不解的介绍人说,这个男人什么都好,就是没有屁股,你看他的屁股瘪瘪的,如同茶壶没有壶身,定不了型啊,这样的男人我不要。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奇怪,奇怪得甚至有点让人哭笑不得,对她说什么人就是人不能和壶比都没用,她就是要用壶去比,而且用造型最好看的壶去和男人比。她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68岁,才与一个比她小15岁的男人结了婚。也许,一个艺术家就是应该有点古怪,在做什么事情上要都是和平常人一样,那还是什么艺术家呢?这一点,在她身上又得到了验证。
给我最难忘的还不是她看男人的事情,而是下面这一件。
有一年,她和另一位工艺美术大师的壶在一次高规格的展览会上被人盗走了,这在当地是惊天大案,很快案件就破了,壶失而复得,小偷也是做壶的一个技术员,被立即逮捕并判为死刑。听到这个消息,她和另一位大师并没有喜笑颜开,长吁一口气,而是两人结伴一起赶到了法院里去为这个年轻人求情,请求刀下留人。他们对法官说,不就是一把壶嘛,泥巴做的壶,不值钱的,在过去挑出一担壶去卖也只能换几斤米回来,现在怎么就要人命去抵呢?可以让他做牢,他毕竟也犯了罪,但千万不能杀了他。可法不容情,因为展览会上的这两把壶不是一般的壶而是属于国宝级的,偷壶的人还是被执行了死刑。死刑执行以后,她和另一位大师都大病了一场,卧床好多天,她反复说的是,没能把他救回来,一把壶换了一条人命,心里不安啊。
朋友在说的时候,我的眼睛渐渐潮湿。我看过她的照片,这个女人个子不高,外表朴素平凡,但我觉得她可爱而又伟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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